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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白雪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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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州城街市繁華,師兄妹二人一人一個鴨肉包子,從東城一路逛到西城。

謝玄一見著高門朱戶就問小小:“這家怎麽樣?會不會倒黴?”

小小搖搖頭,要是青天白日就能看出血光之災的征兆來,必是大兇,憑他們倆現在的道行也不能替人化煞解厄。

走遍了東城也沒見著一家能讓他們“小吃小住”的,小小抿抿唇:“要不然咱們還是去妓館吧。”

兩人來池州的盤纏就是從花街柳巷中賺來的。

謝玄看了眼小小,看她巴掌小臉,蓮白肌膚,嘴唇小而圓,抿起來仿佛初春櫻珠,將將染就一點紅暈。

謝玄呲呲牙,她這模樣太招人,扮作了男孩也一樣招人,可不能再往妓館去了。

他不信邪:“這麽大的池州城,竟會連個倒黴蛋都找不著?”

話音剛落,小小就停住了腳步,一雙霧濛濛的眼睛盯著前方,謝玄順著她的目光瞧過去,看見一棟酒樓,門口掛著酒旗彩絡,吃客雲集。

謝玄一下笑了:“饞了?”

他伸手入懷,摸了摸錢袋,昨天買了雞買了餅,還餘下幾十個銅板,不夠到酒樓裏好好吃一頓的。

謝玄目光往街尾一掃,掃到一間賭檔,昨兒盤纏用盡,他用幾枚銅錢贏了兩百文錢,這才又買雞又買餅,要是小小實在想吃,就再去賭一把。

師父若在,是絕不許他們這樣做的。

他說謝玄氣運旺,與尋常人賭錢勝之不武,怕他贏得容易,沈迷左道。

酒色財氣,最能移性,修道之人更該敬而遠之。

在村間鄉居,只要抓到謝玄去賭,不管是賭什麽,都要打他一百下。

可既然小小想吃,再賭一把也無妨,了不起記著數,一次一百下,如今都快欠下三四百下了。

謝玄剛要邁步,小小就拉住他的袖子,點了點剛從酒樓中走出來中年男人。

綢衣玉簪,文人打扮,可又前呼後擁,帶著三五個幫閑。

這幫捧客個個都在奉承那個男人:“這樣的大喜事,怎麽也要討杯喜酒吃,家裏的嫂夫人可真是賢惠。”

謝玄心領神會:“這個?”

上下一掃,見那人腳步虛浮,兩頰凹陷,一付被酒色掏空的樣子,看著就像個倒黴蛋。

小小一點頭:“他眉間發烏,命火黯淡,沒有大喜,只有大黴。”

兩人盯準了“苦主”,緩步跟在那群人身後,走著走著,走到一間清幽院落前。

粉墻烏瓦,墻內還開著一樹白梨花,微風拂過落雪紛紛。

謝玄讓小小等在巷口,自己跟上前去,想探一探這家的虛實,走近了才看見門前沒有懸牌,小門上掛了兩只牡丹燈籠。

跟了半天,還是走到妓館門前,這就是個暗門子。

謝玄長眉一皺,這些人一進去,說不準要過夜,他們還得找個地方落腳。

他轉身就走,打算回酒樓裏打聽打聽消息。

院墻邊的小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,從裏頭出來個婆子,手裏挽著布包,嘴裏罵罵咧咧:“還當自個兒是正頭娘子了,討個妾而已,還合什麽八字。”

擡眼看見謝玄,見他一付道士打扮,上前兩步叫住他:“小道士,你會不會合八字?”

謝玄一個轉身,婆子倏地面紅,她還當是個尋常小道,竟生得這樣清俊,要是他會合八字,那也不用費半日腳程,專程上山一趟了。

謝玄挑挑眉,送上門的錢,不要白不要。

他微微頷首,擺出道爺的架子:“可以。”

婆子見了謝玄已經吃過一驚,再見小小又看住了,她在暗門子裏做事,一眼就瞧出小小是個女子。

大昭道術盛行,朝天觀紫微宮一南一北並稱雙雄,男女皆可入道門,倒也沒什麽奇怪的,只是這兩個生得實在不凡,她便多看了兩眼。

婆子趕忙將謝玄和小小請到巷口的豆腐攤子上,摸出十幾個錢,要了兩碗豆腐腦。

“可是一陽觀的道長?”一陽觀就在城外山上,那兒的道士時常下山來,還有一個是主家的老相好,年年都要來討幾壇子梨花酒吃。

謝玄微微一笑:“我與師弟是奉師父之命下山歷練,雲游到此,並非一陽觀門人。”

婆子一喜:“那就是紫微宮的仙長?”

兩人互望一眼,並不答話。

婆子看他們這模樣,心中認定兩人雖然年輕卻是有來歷的,揭開布包,取出兩張寫著八字的紅紙,推到謝玄面前:“煩請道長測測吉日。”

一張寫著白雪香,一張寫著蔣文柏。

謝玄哪會替人合八字,但蔣文柏就是剛剛那個烏雲罩頂,眼看就要倒黴的主,與他結親,怎麽會有好處。

他還沒開口,小小已經冷然道:“不合。”

婆子的臉立時掛下來了:“小道士,你可別弄鬼,打量著能從我這兒討著化煞的錢,咱們姑娘跟蔣大爺這門親,不成也得成。”

小小看她一眼:“不合就是不合,你家姑娘八字本就不好,要是真嫁給這個人,會有殺身之禍。”

婆子氣得啐了一口,她原是想省些力氣,不跑這一趟的,沒想到這兩個小道士竟會說出這種敗興話來。

白雪香的八字當然不好,要真是八字好,哪會淪落娼門?

婆子一把收回那兩張紅紙,走出豆腐攤子,轉身又啐了小小一口,吉利沒討著反而損失了兩碗豆腐花的錢,她氣沖沖出城去,到城外一陽觀合八字測吉兇。

謝玄只知道師妹能見鬼,還不知道她學了合八字,問她:“你怎麽瞧的?”

小小舀了一勺豆花:“我眼前發花。”

這樣的大事,是不能說假話的,眼看丟了個大主顧,謝玄也不惱,揉揉小小的頭,把自己那碗豆腐花也扒給她。

摸摸肚皮:“要不然,我再去摸一把骰子?”

穿著道袍不能進財檔,謝玄幹脆帶著小小住客棧,兩人要了一間房,換下道袍去了賭檔,他只來一把,這一把就贏了半錢銀子,今日的花銷又有著落了。

師兄妹二人在客棧裏吃醬肘子,白雪香在小院中侍候蔣大戶過夜。

屋裏燒得暖烘烘香噴噴,白雪香燙了一壺酒,從銀盒裏摸了個香丸,在口中嚼碎,用酒送到蔣文柏口中。

將一陽觀道士合下來的八字給蔣文柏看:“一陽觀的道長說了,我與大郎是天作之合。”

說完又嘆:“妾盼得許久,終於覓到大郎這樣的良人,心中歡喜無盡,總怕這是一場美夢。”

哄得蔣文柏將她摟在懷中,藥性漸起,面上潮紅,把白雪香壓到牙床上,盡興之後懶洋洋起身,拍拍她的臉:“等你進了門,我也就不必日日多跑這一趟了。”

白雪香替他抹身穿衣,披上鬥蓬,親自點著風燈送他到門邊。

回屋之後歪在香榻上補眠,嘴角一勾露出笑意。

那蔣大戶分明暴發戶,卻愛裝個文士的雅樣,去秦樓楚館也愛找白雪香這樣的雅妓。

白雪香想趁著年華正好,早些上岸。

這些恩客中尋摸一圈,也只有蔣大戶家最合適,他生得比別人強,正頭娘子軟弱,他自個又耳軟心鈍,最好拿捏,再找不著這樣的人家。

白雪香打了個哈欠,讓小丫頭往香爐中添了熏香,攏在被中睡去,睡到半夜窗扉忽被一陣風吹開,燈火倏地吹滅,白雪香被風凍醒。

張嘴便呵:“都是死人?怎不關窗?”

半晌無人應聲,白香雪只當小丫頭睡迷了,不耐煩地睜開眼睛,只見滿室瑩白,恍恍惚惚看見是園中梨花盛開,梨花枝條竟伸進窗中。

梨花粉淡香清,白雪香的藝名就是從梨花中得來的,她去了惱意,心道這是個夢,是她嫁人之前的吉夢,明兒蔣大戶來,要把這夢告訴他。

在他新蓋的宅院中討個院落,種上滿院的梨花。

這一朵朵梨花花瓣撐開,張得碩大,枝條嵌在墻上,盤上房梁,無風搖落,須臾屋中便淺淺鋪落一層花瓣,蓋住了她的腳踝。

白雪香還沈浸在美夢中,擡手想接一瓣花,落到她掌中,花瓣化成明珠,一地的明珠,她滿屋子打轉,想挑只最大的珠子。

明兒必要告訴蔣文柏,覓一顆大珠當聘禮。

心中正這麽想著,一顆渾圓的珠子就滾到她腳邊,白雪香伸手抱起,那珠子在她懷中發光,照得滿室光明,她正愛不釋手,心中歡喜不盡,難道她還能生個不凡的孩子。

心中這樣想,越是愛這寶珠,舉著珠子摩挲,白珠上突然生出兩個窟窿大的黑斑。

白雪香伸手想把黑斑擦去,湊近了才看見是一雙人眼。

她“啊”一聲驚叫起來,把那珠子拋得老遠,“珠子”才剛落地又滾了過來,這下不光是人眼,還有一張人嘴,笑著在身後追趕她。

白雪香回身想逃,梨花已經將她團團困住,腳下被樹根一絆,猛然驚醒。

屋中燈火黯淡,門窗緊閉,哪來的什麽梨花,她滿頭都是虛汗,一巴掌拍醒了守夜的丫頭。

小丫頭揉著眼睛替她斟茶,送到她手邊,口裏含含混混:“娘子可是作噩夢?”

白雪香撫著胸口,剛要喝茶,就見那張被她壓在枕下的八字落在火盆裏,屬於她的那一半,已經被火燒盡了。

“這……這是怎麽回事!”窗門緊閉,好端端的怎麽會把合過的八字吉日燒了。

屋裏忽然泛出一陣陣梨花香。

小丫頭在燈火下一擡頭,整顆腦袋光禿禿的,仿若一顆圓珠。

圓珠豁開一個口子,“啵”一聲吐出一條舌頭來。

白雪香兩只眼睛一翻,昏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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